室内除了风吹来的冷意,别无一物。
门被莽撞冲开,小郎君冲进大雨里,冲向声音消失的地方,冲向那株在雨里孤单站立的树。
案上残留被浓墨打翻的辞句。
顾兰亭醒来,东边正露出一点微曦。
他坐起来,靠在树干上,仍有些不知是梦是醒。
很久才反应过来,昨晚他就在树下睡了一夜。
头顶树冠沉默不语,顾兰亭拂开身上的落叶,也未免太多了些,像盖了层被。
顾兰亭往考试间里走去,身后树与他渐远。
梦里少年那稚嫩的追随,此刻难重回成年人的心扉。
只是第二场考卷填完,顾兰亭抬眼看见院里,不经意想起扬州也有一株树,在安静地生长。
说来……琼花花期,快到了啊。
夜里,顾兰亭立在月下,手执丹青笔,绘出扬州山水。琼花沉睡在扬州城每一块青石路板,飘落在姑娘发梢,跳跃在日光起落的每个瞬间。
多情如云间月。
只是今岁他怕是赶不上花期了。
顾兰亭又睡到了院内那棵树下,心里竟第一回十分遗憾,未远游就好了。
就可以睡在树下,又兜了他满头满脸的花。
风自遥远山水来,有人立在树下,微微弯下腰看他。
“那你考完试,就回来找我,好不好?”
声音太熟悉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想睁开眼,从脚底却陡然起了一层寒意。
京玉迅速结出结界,将顾兰亭整个人罩住,正伸向顾兰亭脸上的枝蔓便被隔离在外。
水月姬收回动作,对京玉瞪眼:“你是不是傻。耗尽你自己的修为,却是要他留在京城,你还能护他多久?再不回扬州去,你就要魂飞魄散了。”
京玉跌坐在地上,还想装出轻松的模样,撑住下巴:“与你何干?”
“他若不妨碍到我,你们双双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水月姬抿抿唇,“顾郎若是果然入了殿试,入朝为官,他,他也……不会再来七白楼了。“
“他同我说,他要入朝为官,是为了他的父兄家族。”京玉低声说,“我也不愿意的。”
水月姬哼了一声:“那你还……”
“可是,人类不就是这样的么?”京玉指了指兰亭,“虽然自己不愿意,可是为了重要的人,不愿意也甘之如饴。”
水月姬咬咬牙,说:“你又不是人类,我也不是人类。”
京玉闭上嘴,沉默半晌,才笑了下:“是啊,我不是人类。”
“可能我消失了,他也不会知道,我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
最后三天,考完第三场,学子们就可以出闱场了。
气氛更加微妙。
兰亭正蘸墨,发现刚研好的墨又干了。
兰亭只好放下笔,又开始推墨,墨磨到一半,风大力吹来,案上纸已被他拿了三个镇纸镇住,倒是没有被吹飞,只是笔又被吹到地上,捡起来时笔毫都戳开成花了。
“……”
每次考试都出状况,顾兰亭觉得只说成巧合,他会很心塞。
可是除了巧合,再无别的解释了。
于是更心塞了。
始作俑者都找不出来,他总不能和风殴打。
兰亭又翻出新笔,想起来还要磨墨,将笔搁置一旁,也拿镇纸压住。
“……”
兰亭看着砚台中一汪黑墨,放下墨碇,话都不想说了。
无力地想,看来科举果然是折磨士子的利器,他都快被幻像折磨疯了。
兰亭去交试卷,本来走得好好的,突然脚下像绊到了东西,整个人往前扑,手上答卷松脱,一叠飞舞在空中。
兰亭忙伸手去捡,奇怪的是几张答卷在空中飘来飞去,就是不落下来,他跳高了去抢,纸又往上飞得更高。
兰亭蹦蹦跳跳了好一会儿,纸张在空中飞舞之后,突然全部往一个方向靠拢,叠成一叠,缓缓落下来,落到兰亭的掌心中。
“……”
兰亭含泪交上试卷,对着考官又震惊又莫名其妙的眼神,简直想掩面泪奔。
兰亭走出闱场,杏树果然已经发花,漫天莹白飘摇,风送花香入鼻。
兰亭长长舒叹一口,漫步在杏花街上。
接下来……
兰亭嘴唇化开笑意,要去和京玉说,琼花快开了,可愿同他回扬州,前去观赏。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呵呵呵。。你爱人已经快要死掉拉
☆、二十四
后来揭榜,贺喜的车队,敲锣打鼓,经过整条王都主干道,一路开出城门,来到西山顾家郎君的小院门口。
蓬草生扉,栅门崩坏,狐兔四奔。
来报喜的人马惊在门口,不能置信取得会试头名的郎君,竟蜗居此处荒凉所在。
报喜官下马来,犹豫着拉响了门环。
无人应答。
有人才发现,门其实没有关上。
推门而入,满庭院花草乱生,梅树凋零,简直不像人住过的。
梅树下卧着一个人。外袍被扔在荒丛里,公子着松衣,怀里抱酒壶,醉倒山野间,不理世事酒中仙。
报喜官被这一幕直击心灵,不由得对身边人感慨:“何为士子无双,便如此般,身处花间事,心若闲云归。”
身边人小心翼翼地对长官说:“小的瞧着倒像是……丢了老婆孩子,生无可恋的模样。”
报喜官瞪完开黄腔的小跟班,情不自禁又多看了两眼,一眼看到郎君眼下黑影,两眼看到郎君委屈瘪着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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