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录其实对他有歉疚,毕竟,他是无辜的,自己当年会做出那样的事,全都是因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沉不住气,做事不计后果。看到自己给一个孩子的童年留下来那么大的阴影,自然是有些于心不忍,而且,他是那个人的孩子啊。
知道自己若是上前安慰他,只会让他更恐惧,只好又唤来钟离道:“把苍溟叫来。”
钟离找到苍溟的时候,他已经喝得半醉不醒,旁边的罗锦东倒还清醒。
此时是傍晚时分,正是人多的时候,钟离一身黑衣劲装在人堆里看起来颇为扎眼,但他不在意别人看他的眼神,径直走到苍溟桌旁道:“教主,老爷叫你回去。”
苍溟脚边随意的摆了几个空酒坛子,手上还拎着一个欲要再倒,全然一副没听到他的话的样子。
钟离语气依旧不卑不亢道:“是为了景追的事。”
苍溟一听“景追”二字,眼底的醉意骤然全消,毫不犹豫地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罗锦东在他身后喊:“喂,你还没付钱!”
“下次还你。”苍溟头也不回道。
罗锦东无奈地笑笑,这人,刚刚还说要放弃呢。
苍溟来到总坛,就见苍录悠然地坐在主位上,却不见景追的影子,刚想问,忽然耳边传来抽泣声,转头一看,却见景追正缩在一根离苍录最远的柱子旁,自己刚进门,所以正好能看见,而对苍录而言那个位置就是视线死角。
景追明显是在躲苍录,可景追毕竟不是孩童,怎会自欺欺人地做出这般幼稚的事。
尽管疑惑,苍溟还是先走向景追,等到靠近时,他才看清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一种极度恐惧后的平静,就像他那次在巷子里看到的神情,空洞,麻木。不同的是,他的眼角流下豆大的泪珠,源源不断。
苍溟心里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却快的让他抓不住。
他蹲下身,用指尖擦拭景追的泪,刚擦干,又有眼泪滑下,怎么也擦不完,不久自己的手也湿透了,就把他揽进自己怀里,让他在自己肩上哭。
“你到底对他做了怎么?”苍溟知道景追现在醒着,必然是苍录所救,也就是说,苍录早就知道这是自己的计策,知道自己又一次忤逆了他,他肯定会采取些手段,既然如此,那他也只能与他对抗到底了。
苍溟感到挫败,自己的计策如此轻易的就被他识破了,他怎能不挫败。
“你不会想听的,都是阵年往事了。”他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却引得苍溟多想。
不等苍溟开口,他又接着说:“我有事要交代于你。”他从主座的位置一步步走下来,摘下头上的墨玉簪子,头发散下来,风华依旧。他道:“今日我便把这簪子交给你,以后,不管是教中事物还是生意上的事,我都不会再插手。”
“我知道你虽然敬我,却一直不服我,我本想将事情都处理好,然后留给你一个完美强大的遗产,但现在,我真的累了,不想再管了。”
“还有,我不让你叫我父亲,是因为我确实不是你父亲,你的父母早在你出生没几个月就死了,我与你父亲有些交情,见你可怜才收养了你。我从没说过我是你父亲,只是你父亲正好也是姓苍,才让你误会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废你武功来威胁你了,你该高兴才是。”
“以后头发别老是这么散着了。”
苍录走到苍溟身后,指尖穿梭在他发间,手法娴熟地将他的头发竖起,用那枚墨玉簪固定住。
“好好待他。”苍录转身,轻唤了声:“钟离。”
钟离又是那样应声而至,守在苍录身边。
“我们走吧。”
苍录缓缓地出了这空旷的总坛,从此,苍溟真的没再见过他。
苍溟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他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本教的信物,持此物,可让全教上下全部听命于他。以前他们虽称他为教主,可其实真正的权利在苍录手上,他早早退位,把自己奉为教主,不过就是把自己当傀儡操控,从没给自己一点实权。
他虽然无心□□,却也不想这样让人左右,所以他厌极了苍录。
他对苍录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他还没来得及理清,苍录就把这么多东西突然甩给他就走了。
沉默半晌,苍溟一把抽掉簪子,抬手欲要仍,却被怀里的人扯住了袖子。
苍溟一愣,看向怀里,景追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不过神情没有刚才那般吓人了,“多好的簪子,摔坏了怎么办?”
“你不恨他吗?”苍溟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确定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不恨了。”景追刚刚见到苍录害怕成那样,不过就是因为童年的阴影,现在平静下来,倒是突然觉得,可以放下了。
苍溟心思一动,突然道:“那我把它赠予你可好?”
“为何?”
“我看它与你甚是相配。”
“当真?”
“君子如墨,自然不是乱说的。”
“这么多年我都活得如同行尸走肉,怎称得上‘君子’二字?”
“我觉得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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