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桦想起,高中时霍妈妈见他吃不饱,经常给他开小灶,煮碗清面吃。
少年陈家桦和少年霍东迟,便也像今天这样,坐在木桌木凳上,一人在做竞赛题,一人在小口小口吃面。毕竟是白吃白喝,怕吵了霍东迟,陈家桦当时都不会吸溜吸溜。
霍东迟同样想起来了,无论那时还是现在的陈家桦,都安静得像死人,呼吸声也不存在。
当年,少年霍东迟时不时会呛几句:“你猪八戒托世啊?”又或者抓来蟑螂,扔陈家桦碗里,要把死人给吓活过来。只没想到,陈家桦一声不吭,将蟑螂捡出来,就又要动筷子了,吓得霍东迟一肘把面给打翻在地。
如果要定义,高中时的霍东迟和陈家桦,最合适的大约是:一只恶鬼和一只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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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霍东迟,小学还是小鬼头时,便被数学老师领去学竞赛,并放言他将是兴话县,自高考恢复以来,第一个能考上top2的孩子。顺理成章地,霍东迟陆续跳sān_jí,十三岁便念了高一。
在高二拿到银牌,也真如他老师所言,取得b大数院的预录取资格。这意味着,一年后,他只需要过一本线,便可以躺进b大。
霍妈妈当刹高兴得呀,在店里免费送罢一周的煎堆和咸水角。然而,她很快发现,自家孩子不知不觉,长成歪脖树了。
儿子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燃,比牛倔,比鹰傲,更不懂与人相处。
女同学问他题目,会被说哭。男同学约他打球,他不理不睬。无论上什么课,都在做竞赛题,加之年纪又小,自然成了异类。
很凑巧,同一时间,异类成双,班上还有一只“水鬼”。
“水鬼”陈家桦,仿佛生来见不得光,座位旁的窗帘,晴天阴天下雨天,一律拉紧。他皮肤白,身杆瘦,又五官精巧,确实像只从水里沥出来的艳鬼。
可异类之间,也存在区别待遇的。作为学校的金苗子,没人敢动霍东迟,大多绕着走,唯恐传染上狂犬病。
而陈家桦,则是不可降解的垃圾,长年腐化发臭。有意或无意的,反正“众人拾柴火焰高”,都想将这“水鬼”,火化算了。
毕竟谁乐意呢,同学zuò_jī的母亲,睡遍班上一小半人的父亲,膈应得紧。
俩异类有时会被凑成一对,像是体育课练仰卧起坐之类。霍东迟压着陈家桦的脚,心不在焉,直到老师吹哨结束,他耸耸肩要松手,才看见:
瘫在垫子上,陈家桦微喘着气,发尖沾汗,校服上衣因为动作,撩上去了。
霍东迟第一次知道,原来男生的腰,可以比女孩子,还要白还要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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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姓陈的同学,开始到饼店买剩饼,甚至在“专属桌椅”上吃面。霍东迟虽口出恶言,但无甚实际行动,如同河鲀鱼,其势汹汹,却独独不会扎人。
坐在炭烧木八仙桌两端的少年们,日复一日,长着高个,可霍东迟因为年龄小,总比陈家桦要矮上几公分。
更令霍东迟如鲠在喉的是,高三第一次月考,陈家桦考了年级二十七,而b大预录的他排在两百名之后,按县重点高中的一本率,是半只脚飘在悬崖边上了。
原因很简单:他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天才。
数学满分,理综凑合,可英语、语文只九十来分,且大多是靠蒙的。押宝在霍东迟身上,校长老师默许,他荒废数学以外的科目。可他最终拿不了金牌,进不了集训营,得不了保送名额。
在这个巴掌大的地方里,顶着所谓“神童”的标签长大,大人们都夸他“聪明”,他便信以为真,却没料到,在更大的地方里,自己其实连中庸都够不上。
伤仲永伤仲永,没有人想过,仲永可能压根不是天资消失,而是他,本来就只是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要付出多少,才能得到现在这枚银牌?这又岂是一句“孩子聪明”,可以轻描淡写略过的。
做着做着完形填空,霍东迟又摔笔又捶桌面,额头贴的“恶人”咒纸,眼瞧是要浮光了。
将筷子横杆在鸡公碗面,陈家桦起身,端起干干净净的碗筷,路过时偷偷瞄几眼,而后低头盯地板,小声叨叨:“exper,可数是经历,不可数才是经验……”
霍东迟一怔,速即明白过来,呲牙道:“要你多嘴!”但仍是瞅瞅字典,“切”一声后,像只小兽一般,趴在那里,扒拉试卷,嘟嘟哝哝,念:“experxperxper……”
打后,陈家桦开始“偷运”英语作业,到店里来。霍东迟做,他也跟着做。霍东迟卡壳了,他便随嘴背几句知识点,或者直接摊开笔记本,任霍东迟偷看。
发现霍东迟小学基础打不好,音标记不牢,发音全凭感觉,他便又借来霍妈妈的mp3,一个个音录好,再转交给暴脾气的小东家。
在他看来,自己吃人家的饼,吃人家的面,是得了便宜,欠了恩情的。无论以何种形式,能还一点便是一点。更何况,霍东迟比自己小三岁,权当个色厉内荏的弟弟看待,反而可爱多了。
霍妈妈看出来,他俩相处得不错。儿子不仅没再扑腾,还突发奇想,说要学搓叉烧酥。以前霍妈妈觉着,儿子的手嘛,是拿笔吃饭的手,是未来数学家的手,是那谁谁华罗庚的手,所以从不用霍东迟沾阳春水。
然而,知子莫若母,等霍东迟学会之后,果然天天五点半起床,多烤了一炉叉烧酥。
这么多叉烧酥,是肯定卖不完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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