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洵走过去时,就见周念坐在窗边,膝头摊着一册剧本。小白正一圈圈地绕着他疯跑,偶尔跑累了才停下,屈尊降贵地让他给自己捋捋毛。周念便将手搭在它头顶,轻轻抚摸着。
横在膝上的小册子被翻过太多次,边角已隐隐起了毛边。周念的目光停在上边,脸上却没有他一贯的专注。直到裴洵走近,才像忽然惊醒了似的,先不自然地翻了翻纸页,才仰头朝他笑了笑。
这些天来,他都是这样,仿佛捧着一只盛满水的杯子,需要时刻小心翼翼地扶着杯沿,才没让情绪外溢。裴洵顿了顿,并不点破,只走到窗边,将窗帘往两边分开:“太暗了,小心眼睛。”
阳光洒进来的那一瞬间,他没有错过周念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小动作。像是不适应忽如其来的光线,他微微侧过了脸,避进了一侧的阴影中。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点。在受伤之前,周念从不是畏光的人。事实上,在他们过去曾相处的每一个清晨,都是周念先去拉开窗帘,再回床边叫他起床。
裴洵看着他,忽然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窗外是秋日里清朗的澄澄日光,院墙边高瘦的乌桕树上还残留着最后几叠红叶,风一吹便沙沙作响。这正是冬天之前所剩无多的好时节,没有冷到难以活动,也不必穿得太臃肿。往常都是他拉着裴洵出门,几时见过这人主动提出要外出,周念怔了怔,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落下,却在半途收了回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别开了眼:“……之后再说吧。”
他和裴洵很少一同外出,少数几次都是在夜里无人的时候。现在天还大亮着,总少不了还要遮遮掩掩,且仍有被他人注意到的可能……而这些都只是借口,他只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周念微微侧过脸,将完好的那半边脸转向了裴洵。
他等了半晌,也没听到裴洵的回答。那人倚在沙发边上,只低头看着小白,不说话了。
他紧抿着嘴角,眉也压得很低,心事重重的样子。周念不安起来,立即去拉他的手:“你想去的话,我没关系……”
在这段时间里,裴洵笑起来的时候,他才能感到轻松几分;而裴洵只要皱一皱眉,他就要担心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忧惧喜乐都只系在他一人身上。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去哪都行。”
“真的?”裴洵抬起眼。
那点隐约的失落疲惫在他抬头的那一刻就消失不见了。望向周念的时候,他又微笑起来,看上去甚至比从前更明朗几分。周念心里一宽,点了点头。
被拍到也没关系了,他索性想,如果能让裴洵开心……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他听到裴洵说,声音轻快,像是很向往,“谁都没有——只有我们两个人。”
第32章
直到抵达目的地前,周念都没能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是我的‘应许之地’,”他问起时,裴洵只是笑着答道,“目前为止,有很多很好的事都是在那发生的……这次也会一样。”
说这句话时,他们正在裴氏的私人飞机上。在他们相处的时间里,裴洵不常出门交际,平日里对生活质量几乎称得上是毫无要求,都快让周念忘了眼前的人还是位出身彪炳的贵公子。被他带着从机场从未走过的通道登机时,还颇有些诧异。
快要立冬了,天黑得早,裴洵关了机上的灯,四周顿时暗了下来,只剩下嗡嗡轻鸣的白噪音。周念有些疲倦,轻轻按了按眼周。
他脸上的血痂已经蜕去了,只剩下一道浅红的印记。伤口恢复到了这个阶段,已不再需要医师日日护理,只等着看最后的愈合效果如何。而正是这样人力已于事无补的时刻,即使他已竭力不去想可能发生的后果,无形的压力仍沉沉悬在头顶。他已几天没能睡好了。
机舱内干燥而温暖。周念还想再问几句,裴洵却只是笑,不再答了。他拿出一个眼罩,探身过去给周念戴上,温和而坚决地说:“别想了——睡吧。”
他低下头,在眼罩的布面上吻了一下。
忽然降临的黑暗里,周念感到了他落在他眼睛上方的温度。裴洵牵着他的手,指腹轻柔地摩挲过他的手背,莫名地令人安心。
——于是这一睡就是十余个小时。
他已很久没这么安稳地熟睡过,最后在下降时机身的轻微颠簸里才堪堪醒来。摘下眼罩一看,舷窗外已是一片雪亮的光明。
“是在海上?”他低声问。
稀薄的云层下,是纯然无垠的靛蓝色。浪起时,万千细碎的金光便在其上粼粼颤动,像蓝布上蒙着的星尘。
他将手心贴在温热的舷窗玻璃上,一时屏住了呼吸。
“是。”裴洵也跟着他向外望去,微笑起来,“你会喜欢的。”
这还不是终点。降落之后,他们又转乘了直升机,才终于在大洋上望见了那座小岛。机长将他们放在沙滩上便径直返程了,周念目送那个小黑点消失在天际,好半天才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向裴洵:“你的……岛?”
“嗯。”看到他不可思议的模样,裴洵勾起嘴角,笑容难得地有几分得意,“只有这里,是‘我的’。”
“……啊。”周念花了几秒消化他的意思,对他的身家重新有了认识。下一刻,他却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几个新闻——都有着“裴公子包机携众女星小岛狂欢”之类的吸睛标题,不必点进去,就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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