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抬起来准备狠狠踩下去的脚就突然动不了了。
自己在干什么?魏谦茫然地想,殴打这么一个小崽子?这和他那贱货妈还有什么区别?
末了,魏谦叹了口气,缓缓地缩回了脚,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草草地下了一锅清汤寡水的挂面汤,端到小男孩面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现得太没出息,可惜这碗面对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闻到香味,“出息”俩字就欢快地把他抛弃、结伴私奔了。
他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稀里哗啦一顿猛吃,秋风扫落叶一般,连干了三碗,肚子都撑圆了。
魏谦平静地坐在旁边,等他吃完,就动手收拾了碗筷,然后对男孩说:“听得懂人话吧?行了,我知道你听得懂。”
魏谦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小东西齐平。
“我养不起你,”他几乎调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说,“你啊,找错地方了。”
男孩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汤,璨如星辰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
魏谦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饱就走吧。”
一分钟以后,男孩第一次直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两三天,魏谦都没看见那个纠缠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黄昏,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计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学费的时候,他在家门口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这回小宝没敢开门,两个孩子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听见脚步声,一起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门口的男孩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子,里面“叮叮咣咣”的,魏谦垂下眼扫了一眼,发现是一袋子的瓶子盖和易拉罐。
“这个能卖钱。”见他良久不言语,男孩才小声地解释说,他仿佛怕魏谦不相信,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汗涔涔地握着两块零五毛的纸币,“真的,我卖过了。”
魏谦依然是沉默。
小宝适时地轻轻叫了一声:“哥。”
魏谦一闭眼,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第五章
就这么着,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后,当男孩自己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几乎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他那混账大哥在翅膀长硬了之后,越发把他的混账特质发挥得举世无双,天生长了一副铁石心肠,从来是说一不二,男孩有时候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能改变魏谦想法的东西。
可那一年,在观察了数月,又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星期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动了这个铁石心肠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谦家里住下后,慢慢地恢复了他的说话功能,只是大多数时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担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强,会招来别人的讨厌和虐待。
一开始,他连床和沙发都不敢上,到了晚上就往墙角一缩,像条小野狗一样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个能避风遮雨的屋顶、几口干净的饮食,他就已经满足了。
魏谦观察他的行为,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这小东西一样大的时候,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过继父,他了解那些行为的意义,不但没觉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种隐秘的感情联系来。
当然——他不会把这种感情表现出来,魏谦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当家人”,在家里趾高气扬一点是应该的。
他耐着性子把小家伙给洗干净了,又怕他有虱子,把小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光了,还找了一件小宝的旧衣服给他穿。
光头小小子穿着小女孩廉价的、掉了花边的裙子,竟然也不显得十分违和,可见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谦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评:“人模狗样的。”
不过魏谦想,大概人小时候长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为小吧,心里什么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能反光。
这个荒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决了——三胖说美就是美,丑就是丑,都天生的,和年龄大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三胖、魏谦和麻子是一起长大、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三胖比魏谦大三四岁,麻子跟魏谦一年出生,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了一起当混混,尽管没有在一起做过一件好事,但是交情甚笃。
到了青春期,魏谦往竖里长,越来越瘦越来越高,三胖就往横里长,十七八岁,俨然已经成就了一副中年汉子发福的臭德行……至于麻子,他高矮胖瘦都不要紧,那一脸坑坑洼洼的闭合式粉刺让他的脑袋像个凹凸不平的小行星,晚上乍一看见能吓哭几个人,以至于他其他的特质都被忽略了。
三胖这个死肥肥,自己就长得像猪八戒的二姨夫,偏偏臭不要脸地喜欢评判别人的美丑,他每次见了小宝都要唉声叹气一番,因为这个小丫头长得实在是太寒碜了。
仗着交情,三胖对魏谦直言不讳——通常是魏谦不爱听什么,他非要说什么。
每每到了魏谦家,三胖都要扼腕哀痛地把小宝抱过来打量一番,唱戏一般地大呼小叫地说:“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你这小脸怎么能这么黑呢,掉煤堆里都找不着啊!”
魏谦一把抢回小宝:“滚你妈蛋,我们那叫黑里俏。”
三胖继续哭天抢地:“你哥睁眼说瞎话,有眼睛这么小的黑里俏吗?”
魏谦振振有词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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