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回答不出。他也认不出眼前这个红头发的女人了。一贯快乐,艳俗的丽莎此刻正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挤过去,差点将他挤到了人行道下边。她像一阵风似地走远了,高跟鞋用力踏响着。傍晚的人行道上有很多人,都吃惊地望着样子狼狈的乔。乔看见了人行道前面的深渊,他要走下那个深渊,也许从那个地方,他可以通向他近来建构起来的故事之网。但是那个张开的黑色大口并不是深渊,只不过是一个地下人行横道。现在,当他来到这个地下通道的入口之际,丽莎忽然从y影里冲了出来。
“文森特疯了!他疯了!该死,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的眼神狂乱,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乔的手臂摇晃着,乔闻到她口中喷出的烈性酒的气味。
“啊,丽莎,请慢慢说。”乔费力地吐出这几个字,有种不知名的怒火在他体内升腾,他对这个小个子女人很厌恶。
但是丽莎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乔心里想着这一天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脑子里乱纷纷的。
乔的妻子马丽亚正在编织机上织挂毯,那是她的爱好,也是她用来补贴家用的技艺,周围的邻居家都挂着她的工艺品。今天她织的是那幅蝎子的图案,深棕色的蝎子藏在奇花异草之中,看上去既新颖,又刺激。马丽亚身体结实,匀称,长着一双擅长各种技艺的手,指头很灵活,指甲剪得很短。虽然已年近50岁,眼力还是很好,厚重的棕色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
两只非洲猫在门外的草地上叫个不停,但又不像是叫春。这是马丽亚买来的猫,平时很少叫,像幽灵一样出没在周围。
“今天公司里头有些问题。”乔心事重重地说。
“我也听说了。”马丽亚看了丈夫一眼。
“你?听谁说?”
“丽莎。她来过了。”
“不要听她乱说。”乔不耐烦地将手里的皮包重重地扔到沙发上。
马丽亚从织机旁起身,穿过饭桌走到乔的身边,帮他把公文包放到架子上去。然后她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到乔的肩上。
“你不要急躁,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公司的老职员,文森特那老狐狸怎么离得了你呢?不过丽莎到这里来是为别的事,她的家庭有问题了。”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这就是马丽亚一直将文森特称作“老狐狸”。这件事上乔体会不到妻子的感觉,在他看来,老板并不是什么狡猾的人,只不过做事有点犹豫不决罢了。不过妻子喜欢这么称呼他的老板就让她去称呼吧,乔不想追问她。
“什么问题啊?”
“据丽莎说,同一个阿拉伯女人有关。文森特瞒着她同那个戴黑面纱的寡妇同居。”
“同居?他不是天天回家么?我差不多天天在公司看见他。”
“是这样。但是丽莎说,别人看见她丈夫天天在那阿拉伯女人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想应该是用了‘分身法’吧。”
乔很不习惯马丽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事,他知道她一贯有那种嗜好,她的嗜好甚至传染给了家中的这两只非洲猫。前些日子,那只棕色斑纹的母猫咬伤了他们的儿子。
“一个男人,按时上班,按时回家,无不良嗜好,却有人看见他天天在情妇家里。这不是很离奇的一件事吗?难道那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他自己都承认了啊。丽莎是绝望了,她遇上的事是最险恶的。”
马丽亚说这些话时又坐回了她的织机旁,说一句又织几下。乔定睛看着那只巨大的蝎子,只觉得一股冷气升上了他的背脊。整个房里都变得冷气森森的,马丽亚在眼前晃动起来,如同浮在薄薄的雾里头一般,而乔自己的脚下,则蹲着那只y险的猫。他步履踉跄地挣扎着,要上楼到书房里去。马丽亚在那边嘟哝了一句什么,乔回头一看,织机旁空空的,她在哪里讲话呢?
一直到在书桌旁坐下,翻开那本日本人写的故事,乔的脑子里才变得清晰起来。乔一边大声念出故事的情节,一边深深地感到,他的生活最近完全颠倒了,日常生活变成了连环套似的梦境。虽然他念的是发生在东方的故事,但念着念着,那位穿木屐的女郎便款款地走进了他已经经营了两个多月的,被梧桐树所环绕的广场,她藏身于一棵粗大的梧桐树的树干的背后,只有和服的下摆被风吹得露出一个三角形。乔看得两眼发了直,念不下去了。
第一章 乔和他的书籍(4)
乔和马丽亚一块在厨房吃晚饭的时候,那只猫意外地跑过来缠着乔,在他的裤腿上蹭来蹭去的,还发出“呜呜”的叫声。马丽亚灰色的眼珠镇静地闪着光,正注视着乔。乔弯下身去,拍了拍猫的背脊,突然他手上一阵麻热。难道这只猫身上通了电?马丽亚有这种神通吗?乔不解地看了看妻子。她脸上的表情有种热切,她在等待什么事发生吗?整个白天,除了家务,她在家里到底干些什么呢?看来精力旺盛的妻子已把这个家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小小王国。
乔的儿子丹尼尔已是17岁的小伙子,他在西部上寄宿学校,一年才回来两次。不知怎么,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有点淡漠,大概因为他们两人都过于专注自己的小世界的缘故吧。乔不知道丹尼尔究竟对什么最感兴趣,但从他那空d的灰色眼珠里,他隐隐约约地认出了那张发黄的照片上的少年。通常,他在他母亲面前更为自在,这从他同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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