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很少读到真正有哲理意味的,我这里所说的“哲理”不是明确的道理,而恰恰是暧昧的、刺激人思考和分析的,如卡夫卡的所提供的。我想,8年前出的忆沩的《遗弃》是一本,不过它很快就湮没无闻了;最近史铁生的《务虚笔记》也是,但也罕见书评。王小波这本书也应当算,哪怕就凭作品直接描述及其中隐含的逻辑,其中还有许多看似荒谬的故事,例如王二总被老鲁追逐、武斗守楼等等,当然,最耐人寻味的还是王二这个中心人物。
王二想按他真实的本性去生活,但是,他又生活在一个有相当多禁忌和面具的时代,王二是少有的一个在那样一个掩饰的时代里不加掩饰的人。所以他老是磕磕碰碰,王二对强者不以为然,有时也有损招,但一般并不正面对抗,对女性、弱者、受害者相当心软,甚至有点怜悯,但这种怜悯一般总是隐藏得很好,只是偶尔一露,例如在贺先生横死、刘老先生馋死的时候。王二碰到障碍并不想斗争或者率众反抗,他的办法是不争辩、不正面对抗,不妨有一些妥协,他不执著,对什么事都有点无可无不可,但基本上还是我行我素,让别人无可奈何,他自己也无奈,但绝不是一种沉重的无奈,而是轻轻松松的无奈。他的许多行为几近“下流”,但他并无恶意,并不想伤害谁,他甚至可以说是经常做好事的,虽然这好事满足了对方的心愿,却被社会视为“坏事”,他做这种好事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和强烈的热情,当然也不是损己利人、舍身饲虎。他有几分义气,也有一点痞气——而这种痞气也许是为了对付同样带有一点痞气的时代,这种痞气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在一个一本正经的时期之后,时代突然放松了一下,虽然放松了一下又马上收紧了,但一旦尝过这种滋味,本性如此的人就再也不愿意放弃了。
王二到底是一种什么类型的人物?是一个“反英雄”?一个“局外人”?还是一个“多余人”?是一个现代“游侠”还是一个都市“流浪汉”?是更像堂·吉诃德还是更像唐璜?甚至王二到底是几个还是一个?我们都不太清楚,但无论如何,王二这样一种形象、这样一种对生活的感受方式、这样一个记录时代的方式都是极其独特的。王二是一个不想与时代对抗但还是有点不合时宜的人物,然而又恰恰要由他来看这个时代——由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来看这个时代,也许是再适宜不过的。王二这一形象的意义尚难判断,但却足可以使作品传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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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读《黄金时代》/何怀宏(2)
对《黄金时代》我只是初读,又是仓促交稿,只能谈些印象。我感觉作者对语言的把握能力极具功力,包括在古文与外语方面都有很好的修养。作者对形式可能性的探索达到了竭尽其所能的程度,具有相当的创意,其叙述的角度和方式不断地转换,令人耳目一新。但是,对形式的探索也有可能失去一些读者,包括一些作者并非不介意的读者。作者一种独特的幽默感和想象力则使人印象至深。语言、想象力和幽默感,这已经可以成就一个很好的家了,而我还感到了作者的一种深厚、开明的智慧和学养。所以,这样一个作者的猝然离去,不能不让人感到极其痛惜。在一个大量制造印刷品的时代里,好作品很容易被淹没,于是我希望有好的批评,好的批评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能在某种程度上对抗这种淹没,预先指出那在时潮退后会仍然屹立的东西,而不必以作者的死为代价。
我读《黄金时代》/邢小群(1)
——关于性价值观的超越
邢小群
文学艺术与人的生命体验、生存方式的某种同构关系,决定了它不可能规避文化对人的制约。近些年大陆文学中所展示的当代人在现实的性文化格局中的困惑,作家在同样格局中的困惑,让人感到一种人生的永远无解。而《黄金时代》令人耳目一新的,不仅是它以幽默、机智的话语讲述了一个不必当真的故事,更体现在它以性意识的自觉对文化困惑的摆脱及对传统性价值观的超越。
一对知识青年的一段性a经历,被放在大陆“文革”那个非常荒谬的时空中结构成故事。背景的荒诞往往可以反衬人的某种真纯。如果我们不去从政治的或是社会的角度而仅从人性的角度去它,便完全可以不去理睬那个富有寓言意味的背景,或者把自始至终戏谑的那个人文背景视为历时性与共时性并存的更封闭、更荒诞的文化心理空间。当21岁的知青王二意识到自己发育成熟的时候,产生了性渴望,希望体验一下男女间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性能力。同样被发落到云南农村的医科大学毕业生陈清扬,仅仅因为是结了婚的女人却“脸不黑而且白,茹房不下垂而且高耸”,便被周遭污辱为“破鞋”。她曾洁身自好地粉碎过各种人的不轨觊觎,只因王二是唯一能看透个体真实在集体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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