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临走前说已和京中的江左盟暗舵通过消息,他亲自证实了苏伍“宗主故人”的身份,将他当日那番谎话又敲钉转角地圆了圆,说他乃是奉宗主遗命入宫辅佐保护今上,自十三先生而下的一干江左盟部众对这位苏公子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让今上青眼有加至此的神鬼手段佩服不已,又感激他不负宗主所托,纷纷表示苏公子将来若有差遣,他们必定尽心竭力效命不提。
飞流一走,梅长苏每日晚间便空出大把时间,萧景琰看他神气恹恹百无聊赖的模样,知他想念飞流,劝道:“你不是一直抱怨没时间整理林帅的兵法?如今正好得空,咱们这便着手开始吧。若是快,明年开春便可刊印了。”
两人说做就做,即日起便晚晚专心致志地倚炉对坐,只忙这一桩事。果然到了大地回暖,南枝花醒之时,这本名义上是今上亲著,其实一字一句皆出于梅长苏之手的《林氏兵法》便大致完成了。
萧景琰下旨刊印发行,著书人写的却是“林燮”二字,言道这本是林帅的心血,自己不过回忆整理,就不必具名了。群臣大赞皇上胸襟若海,而各地军中的赤焰旧部闻讯后纷纷悲喜交集,萧景琰在军中的声望更上一层自不必提,单说梅长苏把第一本拓印装订妥当的《林氏兵法》捧在手中,摩挲着封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景琰,我想去林氏宗祠……”
萧景琰也不想着掩人耳目,轻骑减从,由蒙挚带了一队禁军护卫着去了林氏宗祠。他为了苏伍更惊人荒谬的事都做了,如今带他去拜祭故友,倒真没人觉得惊奇不妥了。
这是四年前梅长苏下葬那日至今他第一次来林氏宗祠,沉重的大门在吱呀声响中缓缓推开,薄薄的阳光越过门槛,光线中漂浮着无数尘埃,四周幽暗。
梅长苏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踏入祠堂,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沉重的过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拿起供桌上的火折子,一盏盏依次点燃祠堂中那些白色的蜡烛。
萧景琰也不说话,看着那块写着“故骠骑将军林殊”的牌位出神,直到梅长苏点完烛火走到他身边,才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仔仔细细地搭在那牌位上,低声道:“再不取下来了。”
梅长苏点点头,轻声回答:“好。”
然后两人并肩在灵前跪下,梅长苏拿出那本《林氏兵法》点燃,又缓缓地捧起黍稷梗撒在其上,然后叩首行礼。萧景琰跟着他叩首,行的一样是人子之礼,直到一本书烧尽,两人都未交一言。
身为林殊的冤屈和悲苦,大概都在翻案后的那一次拜祭中哭尽了,这次梅长苏只是平静地仰首注视着父母亲的灵位,不知在心中和他们述说着什么,跪了足足有三炷香的时间,萧景琰既不相劝,也不出声,就那么石像一般跪在他身边,仿佛可以陪他在这里跪到天荒地老。
末了梅长苏又俯首叩了个头,说声“走吧”,扶住供桌撑着发麻的双腿站起身,萧景琰行完礼后却不起身,双目直视着林燮夫妇的牌位,表情肃然,语气认真:“姑父姑母,你们放心。”
梅长苏嘴角翘了翘,目光温柔地扫过他头顶黑发,又移向自己父母的牌位,在心中说道:“大梁海清河晏,孩儿一切安好……景琰虽做了皇帝,却还是你们认识的那个景琰……父帅母亲,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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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不知何故耽搁了这许久的飞流总算回来了。不但梅长苏高兴得无可无不可,就连从高湛往下伺候的众人,对这个相貌俊美品性单纯的小公子都思念得紧,均觉有他在时这暮气沉沉的宫室都平白多了几分生动活泼的颜色,这时见皇上和苏先生都高兴,大家礼仪规矩也不顾了,端水果的端水果,拿点心的拿点心,一拥而上围着飞流七嘴八舌。飞流被众人问长问短问得晕头转向,也不知该先回答谁好,只得抓紧了梅长苏的衣袖求助。高湛托人在宫外买的一套十二个宜兴小泥人,按着十二生肖做的,属虎的额头有王,属猪的白白胖胖,做工虽不说多精巧高明,但个个憨态可掬,有趣得紧。这时献宝似的捧了出来,一下子就吸引了飞流所有的注意力。梅长苏含笑看着飞流欢叫着扑过去,从高湛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还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忽觉心底一片柔软。这重门深锁的禁宫,不知何时竟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兵书已成,飞流也回来了,梅长苏心情大好,瞧着窗外春色蠢蠢欲动。萧景琰也早在宫中憋闷得很了,隔日便在朝上宣布恢复春猎秋猎。
皇族春猎本有祭祀之意,原是年年必办,纵国丧亦不禁的。只是几年前那一次竟发生了皇子谋逆意图弑杀君父这样的事,跟去的宗亲和众臣死难者众,紧接着第二年又遇上四境强敌来犯,国祚危殆,哪里还有心思搞什么春猎?
再后来,虽然国泰民安了,但皇上好像忘了有春猎这回事般决口不提,众臣揣摩上意,觉得今上虽是那次平乱的大功臣,但怕是也不太愿意故地重游,旧事重提地让宗室百官总记着他家兄弟倪墙,父子相残的事情,于是也没人敢提,年年必办的春猎秋狩便这样无声无息地停了几年。
其实萧景琰不愿旧地重游是真的,却不是因为他家父子兄弟那些破事。只要想起九安山,便会想起那人殚精竭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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