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衍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下站了起来,凳子被他“咚”地一声碰翻在地,再抬眼时,眼眶已被逼得通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嗓子堵得死死的。
杏杏有些不忍,她朝他招招手:“我只是说假如,事情这不是还没成定局吗?我这一卦还没卜呢。”
邹衍却摇头,低声道:“改天再卜吧。”
他走出院门,背影萧索,看得杏杏眼底一片凉意。
她抬手,把爻钱抛了出去,铜钱在桌面上落定,果然还是无解。
一场秋雨一场寒,中秋过去没多久,满庭红枫叶子就都被雨水打得掉光了。
这天是休沐,沈浥裹了一件厚实的大氅,窝在宅里的廊下看雨,脚边放了一只小小的泥炉,烘着几只柿饼,甜丝丝的香气拱在鼻子尖上,不吃嘴里也是甜的。看了大半天,到午后时就犯困,正预备着去睡一觉时,宫里来了道旨意,宣他觐见。
柿饼已经烤得热乎乎的,沈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想着邹衍应该会喜欢吃,鬼使神差地揣了一只在怀里,出了门才想起自己是去见皇帝,又不是去太医院,怎么可能见得着邹衍,伸手在怀里的柿饼上摸了摸,不由得就苦笑了一声,衍衍他……好像不爱吃甜的了。
到宫门口下马,却见到了姚相的马车,沈浥心里打了一个咯噔,隐隐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到议事殿内,果然见姚相也在,两人执了同僚之礼,就立在座下候着圣上。
几年间沈浥又连升几级,已能入朝听政,虽然上朝时也见姚相,却并不常交谈,加上之前夜宴的事,更是有了罅隙,话多不如话少。
两人默不作声,各自眼观鼻鼻观心,未几皇帝来了,便议政事,待议完出门,暮色已降。
沈浥谨遵高下有别,跟在姚相身后几步远处,快至宫门时,姚相忽然停下来转身,对他说:“沈大人那日相助小女,我因事忙还未来得及登门道谢,还望别见怪才好。”
这话一出,沈浥立刻脸色通红,有些不敢抬头见人。
姚相已经很久没在外提起过姚熙雪了,他在宫宴那日设计沈浥是因当年沈浥拒婚跌了他的面子,尽管是没正式提上台面的,却也觉得此人甚是不识抬举,尤其沈浥短期内竟还升了职,更是让他不爽,想着有朝一日沈浥若是掌了实权,对他就是块绊脚石,不如早早挪开。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自己女儿姚熙雪是早在科考前便见过沈浥的,还暗许了芳心,做出了不惜用下药倒贴损坏自己名节的方式来逼婚的举动,到头来,没算计到沈浥,反倒是他相府颜面扫地。事后虽然做了最妥当的处理,姚熙雪还是受了大刺激,半年都没出过房门,神智也有些恍惚了。
前些日子家里下人照顾不周,竟让姚熙雪独自一人跑了出去,她样貌姣好,衣着打扮皆太过显眼华贵,神情又略显迟钝,便在街上被地痞混混拦路调戏了。
沈浥正好路过,一来看不过眼,二来也觉得她变成这样也与自己有关,便赶走了那几个混混,又护送她回了相府。姚小姐痴痴呆呆,连句道谢的话也没说,待到要进门时却忽然扯住了沈浥,哭喊起来,一句一个“沈郎君”,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姚相当晚赶到水榭时见到衣衫不怎么齐整的女儿和下人阿生在一起,立时便炸了,回去就杖毙了阿生,冷静下来又让婆子查看,得知姚熙雪尚是完璧才稍稍消了气,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这事一出,姚熙雪以后的婚事已成了大问题。
可那日却竟是本该避嫌的沈浥把姚熙雪送回家的。姚相不由得就多想了一些,会不会此事尚有转机?
第17章 第十七章
沈浥有些不知所措,涨红着脸在肚子里挑拣着语句,拼拼凑凑想着该怎么说时,姚相已经看出端倪,心道此人在官场翻滚几年到底也琢磨出了上面有人提拔照应的好处,于是微微一笑道:“改日定当郑重道谢,告辞。”
沈浥呆立在当地,半晌没动,等人已经走得没影了才抬脚,脚下一动余光却瞥见一人,转头看去,却是邹衍,他静静站在宫墙之下,已不知看了他多久。
“衍衍。”沈浥叫了一声,情不自禁走过去,他已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邹衍朝他微微颔首示意,眸子静如平湖,如在沈浥克制不住的激动中撒了一把碎冰,他说:“恭喜。”
沈浥陡然僵住了,衍衍已经知道了他和那姚熙雪的事了,可他不是故意的啊,是被人算计了!他欲张口解释,可邹衍目光中的冷意如有实质,一根根冰锥刺进他的心口,心痛得他想缩成一团。
他如果说邹衍误会了自己,他并不想同那姚相府有任何瓜葛,衍衍会不会觉得他这人占了人家姑娘却没有担当,对自己的印象更坏?
于是话就凝成了块,从心里一直堵到了喉头,噎得沈浥喘不上气来。
邹衍垂眼略略拱手,就要离去。
沈浥拉住了他,从怀里取出那只被体温一直暖着的柿饼塞进他的手里,然后默不作声转身先行离开了。
刚转过头就泪流满面,他越走越快,脚步踉跄几欲跌倒,最后更是小跑起来,满怀的悲痛难言。
夜间细雨绵绵,潮湿阴冷。杏杏打着哈欠准备休息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
她怨念满满,猛地拉开门,吼道:“大半夜的不睡觉,还来打扰人,欠收拾啊!”
邹衍带着一身酒气混着雨水的寒气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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