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究竟从屠城中活下来了吗?在洪水中逃出来了吗?冬天饿死了吗?南逃后做奴仆了?还是在窝棚等人挑选?
眼下能够改变这一切,并且愿意改变这一切的,只有赵三郎。
我该信任他,无论如何得试试!刘贞心想:我不会画画,不会欺君,只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官家,告诉他北人究竟是怎样的,求他帮帮我们,是不会招来灾祸的吧。
从宫中回府的寇央忧心忡忡地找到赵休时,赵休正与张耆并一众侍卫挽弓射箭。
寇央行礼后,冲赵休厉声道:“殿下此刻怎地还在玩乐?南下的贼寇已经星火燎原,北朝鞑子又在虎视眈眈,太子郎君每况愈下。殿下不为官家解忧,却与佞幸戏耍,是要惹来官家厌恶?将来臣下楚王么?!”
赵休正瞄准靶心,被寇央的一段话,弄的心绪烦乱,射偏了,有些恼火。他尚未开口,张耆喝道:“寇编修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圣明天子在朝,哪里来的贼寇?大王日日为国事烦忧,今日才得一闲,如何是惹官家厌恶?再者,大王身边所亲者,不过你我二人,何人佞幸,何人君子?!”
寇央冷笑,并不回张耆,只看向赵休。
赵休左手虚按,安抚了下张耆,将弓递给了侍卫,净了手,走向寇央:“编修心意,小王心如明镜。”
寇央见赵休能够虚心,也就不计较一旁张耆的挑衅眼神,小声道:“殿下,献画的人选已经挑好,请殿下过目。”
赵休凝了脸色,点点头。
寇央所挑的一众人等,皆是书卷气很浓令人很有好感的人模样,问答也是一一得体,随手作画都还看得过去。
赵休受持着画卷,还在沉思。
寇央问道:“这些人中,殿下可有中意的?臣下保证他们来历明白,经得起楚王党查验。十日后的万寿节,文武百官朝贺之时,安排献画之人混进去,殿下便可朝楚王党发难。”
赵休还在沉思,思虑之色明显是没有拿定主意。
寇央急了:“殿下还在顾虑什么?宫中宫外人手已经布置好,绝对万无一失。”
赵休仍是思虑,不说话。
寇央还待再劝,忽地门外传来张耆的声音:“大王,刘贞娘求见。”
赵休放下画卷,道“小王去去便回,寇编修稍后。”说罢,便推门出去。
张耆满脸喜色:“大王,那刘贞娘着急得很,小臣便来通报了。可否打扰了大王。”
赵休却没有一丝笑意,他当先一步走上游廊,春色已浓,游廊上被深深叠叠的紫藤花遮盖地落下阳光几点,使得赵休的脸色有些看不清。张耆不敢多话,只落后一步,细步跟着。
寇央看着赵休和张耆离去的背影,把刘贞的名字在心里转了一遍。
赵休自是晓得自家的计划容不得片刻迟疑,但也容不得一丝纰漏。但是他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还不够,还不够严密,还不够打动人心!
张耆来报说刘贞来了,他满脑子的计划细节,又被之前胸闷气短的思绪打乱,只觉得他该当面问个清楚!可走了一段游廊,穿过一个园子后,眼见不远处的前堂里,就有那个人,却是有些心跳不齐,有些慌乱。
“大王?”张耆见赵休顿住了步子,他略一思索,那刘贞已经和别家定亲了,还来缠着大王,难怪惹得大王如此手足无措。想到此处,张耆不得不佩服刘贞这个其貌不扬的娘子有手段,甭管她有无才情,这挠人痒痒的手法,可不是大王这般大的小郎能抵挡的。他自忖自家若有个善解人意照顾自家的邻家阿姊,一旦定亲,自家必也难受的紧,原本五分的情谊,也要有九分了。若是再所嫁非人,自家必要惦记得更久!
赵休被张耆的一声叫回了魂,“何事?”
张耆道:“那刘贞娘,还带着个孩子,一起来的。”北人来历就没个清楚的,若是刘贞路上与孩子失散,此时找到了也不是不可能。
“孩子?”赵休楞了一下。
张耆小心道:“是个小郎,瞅着就像刘家人。” 他小心提醒自家大王,那刘贞看着不小了,莫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吧?
赵休倒没想这个,只觉得阿姊如今与自家见面都带个人来,莫不是因为定亲了,怕婆家人说道,私会外男?
阿姊竟然和自己生份至此!这么一想,赵休只觉怒从中来!他迈开大腿,就朝前堂走去。
远远地从门中,看到刘贞正坐着给一个小孩模样的人,剥果子吃。
赵休突然又没了火气,他记得南下的路上,刘贞一会给他烤蚂蚱,一会给他烤田鸡,还有麻雀什么的,看的一旁的刘钧嫉妒得直跳脚。
“不知刘贞来做什么呢?她说有急事找大王,”张耆垫着小心,怕韩王吃不消一会的打击,“一个民间妇人,有什么要紧事?莫不是……”
送喜帖的吧?
赵休听了张耆的言下之意,脑海中出现了一幅景象:阿姊成亲后,给她的官人剥果子吃,对他温柔亲切,而自家只能在一旁干看着他们恩爱。而阿姊不仅不会再与自家玩乐,甚至连单独相见,都要带着个人。
赵休只觉得,方才消退的火气,带着寒意又蹿了上来,他呼吸艰难,三步并两步走进前堂,在一阵请安的行礼声中,金刀阔马地坐于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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